当代资本主义纵横谈
[发布时间：2013-10-20 21:12:52 点击率：]

  李：是的。但这只是理论上的论述，也经过了历史的验证。但实际上，情况要复杂得多。不仅资本主义发展的各阶段长短并不一致，而且各阶段经济态势的变化也各不相同。每个阶段都各有其特点，这是因为，在资本主义历史发展的各个阶段，都会有各种经济的或非经济的、主观的或客观的因素对其发展产生这样或那样的影响。首先，作为阶段性发展的主要动力的科技革命高潮的兴起，很难说正好是五、六十年就发生一次；其次，作为其不可或缺的重要动力，即源于各国统治集团进行的体制改革，也不一定会那么有力和有效；再次，经过几十年之久的世界大局与以前比，必定会有巨大的变化，资本主义发展的国际条件必将大不相同；最后，各种不确定因素，如战争、动乱和革命，严重的自然灾害和疾病，重要资源的短缺或新资源的大量开采，等等，也都对资本主义阶段性发展产生这样或那样的影响。如果说到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则它们的国情不一，其资本主义阶段性发展的过程更不可能整齐划一，必定有快有慢，有早有晚。此外，还必须指出，无论在长波的增长期或下降期，每十年、八年或更短的再生产周期仍然存在。因此，长波与再生产周期，总是互相叠加、互相交织的。这些因素都会对世界资本主义的阶段性发展和经济长波的表现有这样或那样的影响。但只要资本主义还存在，经济长波的规律也会存在，并在资本主义各阶段的发展中起作用。

  记：您在说明长波理论时，着重提到了“大危机”这一概念，认为它在资本主义经济阶段性发展中和长波的起伏中，起着特殊作用。请问您对“大危机”是如何定义的？它究竟起着怎样的作用？

  李：资本主义的发展向来是与周期性危机相伴而行。每十年或七、八年一次的生产过剩危机，是为人所熟知的。这种危机是资本主义每一次再生产周期的终点，也是另一次周期的起点。每次危机的表现都各有特点，其严重性和对生产力的破坏力也各不相同，有的比较轻微、缓和，有的则更为严重、深刻。

  但是，在这些危机中，有的危机特别严重，非同一般且难以克服。其所以如此，是因为它们不仅仅是生产过剩性危机，而且有结构性危机和制度性危机互相纠结，互相交织。这些危机往往早就存在，并不断发展，但往往是潜在的，并为引起人们的重视。但当生产过剩性危机发生时，它们也就一起表面化，与生产过剩危机相互促进，从而使危机格外严重，难以克服，成为大危机。大危机的发生不仅是再生产周期中经济高涨的终结，而且是长波的增长期终结的标识。

  为什么会发生制度性危机和结构性危机，其根源也在于资本主义生产力的社会性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性之间的矛盾。具体地说，是在长波的增长期间，资本竞相追逐高额利润，而政府不仅不能进行适当调控和管理，反而对大资本集团采取鼓励和纵容的政策，以致最终造成结构失衡，体制不当。

  如2008年发生的金融和经济危机就属于这样的大危机。这次危机之前，欧、美、日等发达国家不仅已出现某些部门生产过剩现象，如航空业、汽车制造业、电子技术产业等，而且已出现结构性和制度性问题，如金融业空前大膨胀，远远脱离了实体经济，房地产信贷泡沫形成，石油和粮食价格的加速上涨，政府财政赤字的不断扩大和主权债务的迅速积累；对外贸易逆差的增长，居民负债消费的非理性增长，储蓄率降到零点以下，固定资本投资率的下降，通货膨胀压力的增强，失业率的上升，贫富差距的空前扩大等等。到2007年初，美国房地产泡沫破裂，次贷危机爆发，所有上述这些结构性和制度性问题，尤其是金融“非理性”大膨胀的问题，一齐爆发，酿成了这次大危机。

  生产过剩危机的作用，是用强力破坏和清除过剩的生产力，恢复生产和市场的均衡，为新的投资和生产扫清道路。而大危机的作用则是以更强大的力量，特别是由政府这只“救火队的手”，实行挽救措施，缓和危机，进而实行结构调整和体制改革。然而，结构性问题和制度性问题都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解决起来十分棘手，绝非短期可以完成的。而且还有可能把危机从企业和市场转到政府头上，把政府拖进主权债务危机的泥潭之中。因此，大危机后，随之而来的是长波的下行期。这是资本主义国家在困境中挣扎，以寻求出路的时期，也是资本主义向下一个阶段摸索前行的时期。

  在现代资本主义的历史上，这样的大危机，已经发生过四次。第一次发生在1873年到1878年，这一次大危机加快了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阶段向垄断阶段的过渡；第二次是1929—1933年，它迫使资本主义从一般垄断转向国家垄断阶段；第三次是1967年开始发生的滞胀，以及在此期间于1974—1975年和1979—1982年爆发的两次危机，它促进资本主义从国家垄断转向国际垄断；第四次，即2008—2010年发生的全面金融和经济危机，也将促进资本主义从国际垄断阶段向下一个阶段转变。由于这次转变是在新的更复杂多变的世界经济和国际形势中进行的，它究竟将走向何处，这次阶段性转变将怎样进行，新的阶段是怎样的阶段，是值得注意跟踪考察的大课题。

  【访谈第三部分】

  记：您曾谈到，资本主义各阶段都有其特有的基本特征，这些基本特征是资本主义在一定阶段生产关系发生部分质变的具体体现。您的这本书用了很大篇幅，对现阶段，即国际垄断阶段的基本特征的来龙去脉一一进行了论述。对此也请您予以概括性的说明。

  李：我在本书一开头就强调指出以下两点。一是资本主义的阶段性发展，表现在其生产关系和经济制度的局部质变上，包括各国内部生产关系和经济体制以及其对外经济关系和体制的局部质变，这一切都具体体现在各阶段基本特征的新发展、新变化上。反过来说，各阶段基本特征的形成，是该阶段生产关系和经济体制发生局部质变的基本标识。西方有的学者往往抓住资本主义在某一时期出现的任何一种新变化、新现象，据以提出各种各样资本主义的“新”概念，如把当今资本主义称为“数字资本主义”、“网络资本主义”、“股东资本主义”、“利害相关的资本主义”，甚至还有“超资本主义”、“后资本主义”等等，都是不恰当的和错误的。二是我提出，各阶段的基本特征都不是偶然产生的，而是在前一阶段基本特征的基础上，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演变而来的。这个演变过程，遵循着唯物辩证法的规律，而不是像某些西方学者所说的，是政府事先所设计的，或某些人的意志的产物。

  我把资本主义现阶段，即国际垄断阶段的基本特征，归纳为如下五点：即国际垄断组织或新一代跨国公司的大发展和对外扩张；国际金融垄断资本的空前迅猛发展和膨胀；经济全球化条件下资本和生产在全球的全面扩张；全球治理的操控；超级大国美国力求控制全球。本书对国际垄断阶段各基本特征是怎样经历以前各阶段的历史演变过程进行了回顾，对其在现阶段具体表现进行了说明。例如，认为资本主义国家典型的跨国公司是国际性垄断资本组织。这种企业形态早在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阶段开始向垄断阶段转变时就已出现。尔后，又随着资本主义的阶段性嬗递而代代相传；每一代都有其新特点，到目前已经是第五代了。本书以丰富的资料对这一代跨国公司的特点进行了具体的分析论述，指出其规模空前巨大；其核心产业集中在以信息技术产业为中心的新兴产业；具有强大的科技创新能力；集中大量优秀人才；无形资产迅速增长；国际垄断性加强；生产和资本的跨国化和国际化程度高；在国际竞争中拥有巨大优势；实行全球经营战略等等。

  又如经济全球化条件下的全面对外扩张。首先我并不赞同一些学者所说的经济全球化早已开始了的观点，如说自从哥伦布发现美洲即已开始了。我认为那并不是全球化的开始，而不过是经济朝着全球化方向起步的开始；从那以后，经济走向全球化的过程是由资本主义所统领或主导，因此，也是随着资本主义的阶段性发展而发展。到垄断阶段，这个过程只进入了国际化阶段，这仍然不是全球化。直到20世纪80年代，随着信息技术高潮的到来，因特网在全球的普及，生产和资本的全球性的扩张加速，资本主义乃至世界经济才真正进入了全球化时代。如果此说成立，则全球化迄今为时并不很长，它本身仍处于初始阶段。但由于在这之前几百年走向全球化的历史，已为它的到来准备好充分的条件。因此，它一旦到来，就有了十分迅猛的发展。

  在此以前资本主义各阶段的基本特征中，涉及对外经济关系的一条，都把当时某一对外经济领域的突出发展列为其基本特征，如在自由竞争时期的基本特征是对外商品贸易的迅速扩大，到垄断阶段，是资本输出的快速增长，到国家垄断阶段，是国家资本输出规模扩大，并起着重要作用，但到国际垄断阶段，这一项基本特征，根据实际情况，已不再是某一个别领域，而是国际经济活动的整体，包括商品、金融、投资、人员、信息的全球流动。虽然这些领域的全球流动在地域分布上是很不平衡的。

  资本主义国际垄断阶段的其他各基本特征，同样，也都随着资本主义阶段性的历史而有其阶段性演变过程。对此，本书也都进行了分析、说明。这里不再多谈。

  除此之外，各基本特征还都随着各阶段内经济长波的起伏，特别是长波增长期与下行期的交替而变化，更因大危机的猛烈袭击，以及政府采取反危机政策措施和经济改革而大受影响。对此，本书也都一一进行了较详细的说明。

  例如跨国公司、跨国银行和跨国金融机构的对外扩张，都随着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和全球经济的波动而波动，特别是受到大危机的打击而遭到生死劫难。又如，经济走向全球化的进程也随着资本主义经济长波增长期和下行期的交替而出现波动，西方已注意到自18世纪以来，经济全球化（应为走向全球化）进程中的三次波动现象，上世纪80年代后，经济进入全球化时代，全球化一时加速深入发展。但最近这次严重的金融危机却导致了全球化衰退，这是历史上所仅见的。

  本书在论述现阶段资本主义的基本经济特征时，还特别指出其中一些特征所具有的“二重性”。如跨国公司，它一方面，促进了各国、各地区之间的经济贸易往来，为发展中国家带来它们缺乏的资本、科技、管理经验，促进了东道国就业和收入的增长，但另一方面它们也往往图谋全面垄断东道国市场，影响东道国的政策，占有东道国资源，对其经济进行控制，在其经济发展中起着消极作用。又如现阶段金融垄断资本的两重性，更为明显。一方面，它促进了新技术产业的蓬勃发展，对科技创新和新公司的建立提供了风险资本，满足居民对各方面消费的需求，但几乎每一方面的正面作用都包藏着危机的祸根。以致在一定条件下，危机猛烈爆发，把社会生产和广大居民抛向灾难的深渊。

  我在对现阶段资本主义的基本特征进行剖析论述的同时，对西方学者发表的有关观点，也予以关注。对其中符合实际的、合理的观点表示肯定和赞同；对某些片面的、错误的、荒谬的论调，则予以反对，进行批判。这些谬论，如关于跨国公司“已失去了国籍”的谬论；关于全球化已使国家主权大受“侵蚀”、“人权高于主权”等等，都不过是为资本主义对外侵略扩张进行辩护而提出的谬论，必须予以批判。